湖泊，被誉为地球的掌上明珠。

宜昌水系发达，但仅有11个湖泊，占全省湖泊总数（755个）的1.5%。宜昌11颗掌上明珠，面积最大的是位于江汉平原西缘的枝江陶家湖。

陶家湖曾经上过黑榜。湖面被鱼塘分割，原生态湖面仅剩一半；鱼塘尾水乱排，湖泊水体浑浊，水质长期为Ⅴ类甚至劣Ⅴ类……陶家湖曾因环保问题被全省点名！

2021年启动的陶家湖生态修复工程带来了转机。这场仍在持续的治理工程，已经超越技术层面的水域修复，演变为现代文明与自然法则的深度对话。

治理前

治理后（▲枝江市水利和湖泊局供图）

靠山吃山，靠湖吃湖。在世代居住在湖边的村民眼中，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更何况，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借湖养鱼”曾让大家填饱了肚子。

陶家湖周边主要分布着枝江市问安镇覃家山村、代家店村以及官垱村，多年前还有一个陶家湖国营养殖场。

“20世纪70年代末期，镇里组织村民挑鱼池。”覃家山村一组村民邓克清回忆，今年63岁的老邓住在湖口的位置，在退垸还湖之前，出大门15米是湖，西边山墙10米处，就是当年用肩膀一担一担挑起来的鱼池，“接近30亩”，养鱼几乎是一家人全部的经济来源。

▲治理中的陶家湖。

采访中，记者找到了一张6年前陶家湖的航拍照片。鱼塘像棋盘里的格子，整整齐齐，包围着大湖。鱼塘间的空地上，油菜花开得正盛。从空中俯瞰，陶家湖像一匹正在奔跑的野马。金黄的菜花与平静的湖面交相辉映，如同一幅画。

然而，美丽的面容下，陶家湖的躯体一点点被侵蚀，体内的毒素在一点点淤积。

“退垸还湖以前，湖面只有3750亩，接近注册面积的一半。”枝江市水利和湖泊局副局长王铸说。注册名录是湖泊的身份证，陶家湖的注册面积是6700亩。

这些被“借走”甚至“割走”的湖面，成为周边村民的鱼塘。经过统计，陶家湖周边鱼塘245口，最小的2亩，最大的74亩，总计约2940亩。

和大多数村民一样，邓克清习惯养殖四大家鱼。四大家鱼需要的肥、饲料比其他的鱼类都要多。每次干塘起鱼，这些经过充分投喂的“肥水”就排到大湖中。经测算，这些鱼塘，每年换水要向陶家湖排放化学需氧量145.68吨、氨氮2.27吨、总磷0.49吨，总氮6.91吨。2021年前，陶家湖水质长期为Ⅴ类甚至劣Ⅴ类，“水质富营养化明显，总磷指标非常严重”。

治湖，首先要破埂还湖，恢复陶家湖本来的容貌。王铸介绍，当地创造性对集体土地以“流转方式还湖”，政府从养殖户手中流转围田，然后再恢复成湖面。如今，面积几近翻倍的陶家湖达到了6710亩。每亩鱼塘流转费3000元，老邓现在一年能领取8万多元的流转费。

▲陶家湖入湖口修建鱼鳞坝，打造生态湿地，净化入湖水体。

3月底，碧绿的水草在湖水中摇摆。今年，是武汉大学于丹教授团队在陶家湖培育“水下森林”的第6年。

于丹教授的“梁子湖模式”是中国湖泊治理的新路径。苦草、轮叶黑藻、菹草和光叶眼子菜等水生植物种子以及微齿眼子菜、马来眼子菜等水生植物幼苗在陶家湖扎根，重建水生植物群落。为了避免鱼和水草的内斗，数万公斤草食性鱼类，如草鱼、武昌鱼等被“请上岸”。“水下森林”成效初现。

湖泊生态退化往往和湖泊周边“三生空间”（生产、生活、生态）失衡有密切关系。覃家山村党支部副书记覃江宜介绍，村里正在推广测土配方施肥技术，减少农药化肥用量，开展垃圾分类，整治人居环境，核心就是为了“减少入湖污染”，从末端治理转变为过程控制。

▲湖堤植树，打造亲水平台。

老邓的鱼池，现在是一块试验田。

负责试验的高级工程师曾祉祥说，作为长期的水产养殖场，陶家湖的外围湖底形成了1—2米深的底泥，这些底泥会向上释放污染物。如何少清淤、不清淤的情况下，实现内源污染的治理，是试验田的主要目标。

一种生长在沮漳河入江口的橄榄蛏蚌，被请到试验田安家。这种当地特有的蚌类，被吊在水中，专吃悬浮的藻类和有机质残渣等。20只成年橄榄蛏蚌，一天可以净化1吨水。

橄榄蛏蚌只是其中一环。曾祉祥说，试验田里还投放了螺类，种植了沉水植物，蚌、螺和草分别“负责清洁”水体、泥表和底泥，三者相互配合，也相互抑制，构成了立体的净化系统。这种“贝鱼草菌藻净化”模式成功之后将在大湖全面展开。

阳光洒落在湖面上，偶然有野鸭子窜出来，快速向前，又一头扎进水里消失不见。坐在湖边的晒场上，邓克清常常想起当年起鱼卖鱼的场景，“家家户户都过来帮忙，卖完鱼大家一起吃晚饭，像过年一样”。

但更多的舒适感在蓄积。以前，湖里常常会传来死鱼的恶臭，如今，邓克清感觉就像住在花园里一样。夏天，陶湖弯弯，坐在门口都能闻到阵阵荷香。每月监测显示，陶家湖全湖水质稳定在Ⅳ类。水质正逐步向好。

▲大树掩映下的陶家湖颇有几分诗意。

生态修复只是第一步，如何将生态优势转化为经济优势？退垸还湖前，陶家湖的“婆婆”较多：岸上归镇里管，水体由农业部门管，养殖归水产部门管，湖泊形态是水利部门管。“但整体管护成效一直不明显。”王铸说，2024年，陶家湖被整体托管给政府平台公司，实行“建运管一体”的保护开发利用，打破“九龙治水”，寻找转化之道。

退垸还湖前，湖泊主要收益为水产养殖收入，每年收益约460万元；退垸还湖后，国有经营主体通过人放天养投放花白鲢鱼、浅水区种植莲藕和菱角等，每年分别可获收益350万元、80万元。加上年均20万元的农旅收益，生态种养和水美经济的年收益可达450万元。基本和水产养殖收入持平。

▲退垸后的陶家湖。枝江市水利和湖泊局供图

而生态价值更体现在“土地”的增值。覃江宜介绍，湖泊容量增大，灌区3万亩农田抗旱排涝成本亩均减少50元。灌区内统筹建设的高标准农田，亩均流转价格提高100至200元。

平静的湖水，映射出老邓和村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传统的田园牧歌不再，人与湖的新关系正在构建中。

来源：长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