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 雨再次轻轻地落在花园里

2017年已经走到了最后。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仍有许多事正在发生,希望这些诗歌能作为寒冬的陪伴,带给无论身处何时何地的你一些温暖。

伴奏

[美]W.S.默温 唐不遇 译

十二月孤独的第一天,

雨再次轻轻地落在花园里

狗睡在黑暗的地板上

日子在两次旅程之间。

收好行囊然后打点另一个行装,

当我离去我读着诗,

那些来自过去的词语

来自很久以前的轻快的候鸟

穿过这安静的雨落下的声音

在阴沉夜寒的十二月

[英]济慈 云起时 译

在阴沉夜寒的十二月,

多么幸福、幸福的树,

你的枝桠从来不记得

它们绿色的幸福。

北风裹挟着雨雪呼啸吹过,

却并不能让它们低头屈服,

化了又冻的冰雪也冻不住

它们在春日吐出新枝。

在阴沉夜寒的十二月,

多么快乐、快乐的小溪,

你汩汩的水泡从不记得

阿波罗夏日的容姿。

但带着甜蜜的忘记,

保持着晶莹回纹的装饰,

从来、从来不抱怨抗议

这冰冻的季节。

啊,但愿世上的少男少女

你们的情形也这般相同!

但对逝去的喜悦和欢乐

有谁不觉得心中伤痛?

明知道变化无常,

却又无力医治这一创伤,

麻木的感觉也不能将它遗忘,

这样的事还未曾在诗中叙说。

十二月之夜

[英]D·H·劳伦斯 非马 译

把你的大衣和帽子卸脱

还有你的鞋子,到我炉边来

那里没有女人坐过。

我已把火拨旺;

让我们把其它的留给黑暗

坐在火旁。

炉上的酒暖了;

火光摇动。

我将吻暖你的四肢,

直到通红。

前往圣克莱尔的公共汽车:十二月

[加拿大]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周瓒 译

要驱逐我,得花费更多

这依然是我的王国。

转身,向上看

透过粗砂窗户:一个未被探索的

电线的荒野

尽管他们葬我于混凝土石板

与电缆的纪念碑中

尽管他们在我的头颅之上

筑起了一个冷光的金字塔

尽管他们说过,我们将用推土机

建起一个银天堂

显然他们对于消逝

知之甚少:我有

我到达的方式。

此刻,雪

对你不再如同

对我那样熟悉:

这是我所为。

灰色的空气,那紧随

其后的怒号

也不再熟悉。

我是这个老女人

在汽车里坐在你对面,

她的双肩平直如一条披肩;

秘密来自她的双眼

帽针,毁坏

墙壁,天花板

转身,向下看:

没有城市;

这里是一座森林的中心

你的位置是空的

[美]路易斯•格丽克 柳向阳 译

十二月底:我和爸爸

去纽约,去马戏团。

他驮着我

在他肩上,在寒风里:

白色的碎纸片

在铁路枕木上飞舞。

爸爸喜欢

这样站着,驮着我

所以他看不见我。

我还记得

直直地盯着前面

盯着爸爸看到的世界;

我在学习

吸收它的空虚,

大片的雪花

绕着我们飞旋,并不落下。


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

穆旦

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风扫着北方的平原,

北方的田野是枯干的,大麦和谷子已经推进村庄,

岁月尽竭了,牲口憩息了,村外的小河冻结了,

在古老的路上,在田野的纵横里闪着一盏灯光,

    一副厚重的,多纹的脸,

    他想什么?他做什么?

  在这亲切的,为吱哑的轮子压死的路上。

风向东吹,风向南吹,风在低矮的小街上旋转,

木格的窗子堆着沙土,我们在泥草的屋顶下安眠,

谁家的儿郎吓哭了,哇——呜——呜——从屋顶传过屋顶,

他就要长大了渐渐和我们一样地躺下,一样地打鼾,

    从屋顶传过屋顶,风

    这样大岁月这样悠久,

  我们不能够听见,我们不能够听见。

火熄了么?红的炭火拨灭了么?一个声音说,

我们的祖先是已经睡了,睡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所有的故事已经讲完了,只剩下了灰烬的遗留,

在我们没有安慰的梦里,在他们走来又走去以后,

    在门口,那些用旧了的镰刀,

    锄头,牛轭,石磨,大车,

  静静地,正承接着雪花的飘落。

十二月

周梦蝶

这耳膜锈得快要结茧了

在梦与冷落之间

我是蛇!瑟缩地遐想著惊蛰的。

谁晓得我曾睡扁时间多少?

夜长如愁,寒冷寸寸龟裂

那自零下出发

载著开花了的十二月的邮船

搁浅在那儿?

总在梦中梦见雪崩

梦见断崖上常春藤汤著秋千

含羞草再也收敛不住了

瞑起眼睛,咀嚼风和阳光

而脸色比沉思者还阴沉的

石狮子也蹲蹲起舞

向东方,

吼醒那使浑沌笑出泪来的日出……

十二月十九夜

废名

深夜一枝灯,

若高山流水,

有身外之海。

星之空是鸟林,

是花,是鱼,

是天上的梦,

海是夜的镜子。

思想是一个美人,

是家,

是日,

是月,

是灯,

是炉火,

炉火是墙上的树影,

是冬夜的声音。

作品第16号

于坚

雪来了门躲着

一切都很温暖

有一些事要静静地想想

一些和过去和将来的事情

现在也没有一封回信

邮递员是个绿色的男人

他送报纸送彩色画报

我给过他许多邮票许多信封

现在也没一封回信

这是一个结婚的年头

许多人收到过红纸的请柬

也许我应该结婚了

像朋友们一样

去旅行 在春天的北方

在一首五十行的诗里

我歌唱过那里的白杨

有些甜蜜 有些辛酸 有些茫然

从前我在工厂的时候

喜欢和小雷一起看电影

记不得是哪一幕 那牡 哭过

隔壁的女人回家了

她轻轻地钻进被窝

像一只温柔的母猫 (我猜)

雪一样轻的叹息

雪一样厚的墙壁

她的丈夫是个炮兵

今年夏天在二楼 我见过他们

雪睡了 夜有一个白色的枕头

寒风吹亮了月光

十二月默默地站在街上

有些甜蜜 有些辛酸 有些茫然

植物的沉默

辛波斯卡 陈黎,张芬龄 译

一种单向的关系在你们和我之间

进展得还算顺利。

我知道叶子,花瓣,核仁,球果和茎干为何物,

也知道你们在四月和十二月会发生什么事。

虽然我的好奇未获回报,

我仍乐于为你们其中一些弯腰屈身,

为另外一些伸长脖子。

我这里有你们的名字:

枫树,牛蒡,地钱,

石楠,杜松,槲寄生,勿忘我;

而你们谁也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们有共同的旅程。

在旅行时互相交谈,

交换,譬如,关于天气的意见,

或者关于一闪而过的车站。

因为关系密切,我们不乏话题。

同一颗星球让我们近在咫尺。

我们依同样的定律投落影子。

我们都试着以自己的方式了解一些东西,

即便我们不了解处,也有几分相似。

尽管问吧,我会尽可能说明:

我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我的心为什么会跳动?

我的身体怎么没有生根?

但要如何回答没有提出的问题,

尤其当答问者对你们而言

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矮树林,灌木丛,草地,灯心草……

我对你们说的一切只是独白,

你们都没有听见。

和你们的交谈虽必要却不可能。

如此急切,在我仓卒的人生,

却永远被搁置。


(责任编辑:刘会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