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地削低几十厘米，连队拼至8人，阵地为什么没有丢？抗美援朝纪念日前夕，95岁老英雄李明海回忆存亡之战——“我们有血的精神，胜利最后属于我们！”
李明海（左二）等老英雄在随县电影院观看电影《志愿军：存亡之战》。
银幕上，枪林弹雨，那是志愿军在勇往直前冲锋陷阵；影院里，座无虚席，那是现场观众对革命英雄的致敬。10月25日是抗美援朝纪念日。24日，随县电影院上映电影《志愿军：存亡之战》。观众席上，95岁的老战士李明海和4名老英雄身着军装，胸前挂满奖章，看得入神。他们是电影《志愿军：存亡之战》的观众，更是从血与火的战场走过来的英雄。看到战士倒下了，李明海红了眼眶——入朝作战，他所在连队120余人，归来仅剩8人；看到阵地守住了，李明海挺直了腰身——两次请缨，他的右腿被炸伤差点致残；后来荣立二等战功，被大家称为“侦察英雄”。望着大银幕，李明海的记忆回到了硝烟弥漫的年代——“74年了，我想念牺牲的战友们。”老人热泪盈眶。“我们有血的精神，胜利最后属于我们！”老人拳头紧握。电影散场，老英雄们在现场观众经久不息的掌声中，缓缓抬手，敬礼。
侦察英雄深夜签下生死状
“为什么要打？为了保家卫国！”1929年，李明海生于随县一户农家。幼年时，父亲被土匪杀害，母亲忧郁成疾离世，他与妹妹放牛打工、相依为命。15岁那年，李明海加入了新四军。“首长说，‘明娃子’一身机灵劲，就叫他去当个侦察兵吧。”入伍后，他随部队在宜城、南漳、保康、房县等地作战。淮海战役中，李明海荣立三等功。此后，他又参加了渡江战役、解放华中南战役。淮海战役纪念章、渡江战役胜利纪念章、解放华中南纪念章、抗美援朝纪念章……一件老式军装上，挂满熠熠生辉的奖章、纪念章，那是李明海珍藏几十年的宝贝。1950年，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2军65师194团一营三连一排排长的李明海，在一个深夜接到紧急开会的指令。“房间里挤满了人，首长在黑板上写下八个大字：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当晚，李明海主动报名参战，和战友们一起签下生死状。当年11月7日，李明海被任命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0军59师176团团部侦察排排长，随部队跨过了冰封的鸭绿江。而这支英雄的部队，与电影《长津湖》中令人泪目的“冰雕连”177团，同属一师。为了摸清敌情，李明海想尽办法，时而顶着探照灯藏在敌人眼皮底下观察地势；时而身披敌军军服，潜入阵地前抓“舌头”问情报……“朝鲜老百姓对我们很好，听说我负责侦察敌情，还教我说朝鲜话。”大半个世纪过去了，李明海颤颤巍巍地要来纸笔，在书桌前用朝鲜语一笔一画地写下他永志不忘的一句——“中国共产党万岁。”
8天7夜退敌40余次
“咱一个连队只剩下8个人”银幕上，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的铁原阻击战正在打响。李明海的思绪，回到了70多年前的战场。1951年夏，他参加的是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的785高地阻击战。那是他最不愿回想、最惨烈的一场战斗。785高地地处今天韩国境内的华川郡广洞赤根山西北，与赤根山、三天峰以棱线相连，北边紧邻一条公路。敌人要想继续深入，必须打开785高地。当时，20军59师176团5连临时接到掩护主力部队转移的命令，李明海所在部队奉命坚守阵地。战斗从6月16日开始一直打到23日结束，整整持续了8天7夜。阵前侦察中，一枚炮弹落了下来，正好在李明海身边炸开。和他一同前去的战友当场牺牲，李明海的右腿也被弹片击中，露出了骨头，血流不止。“敌人用飞机轰、大炮炸、坦克冲，我们没有吃的，水也送不到山上去。”观影后，讲到这里，李明海不时擦着眼泪。高地化作焦土，他的战友们永远沉睡在了那里。这场阻击战中，志愿军战士共击退敌人40余次进攻。战斗结束后，785高地被削低几十厘米，仍牢牢抓在我方手中！完成任务后，李明海按照上级命令随部队主动撤出阵地。受伤的他在朝鲜医治一个月后，回国到佳木斯养伤。至今，李明海的腿上还留有拳头大小的伤疤，一到阴雨天便又痛又痒。“闭上眼睛，眼前都是牺牲的战友们，我心里难受。”1952年春天，伤愈的李明海主动请战，再次奔赴抗美援朝一线战斗。当年10月，他因作战英勇荣立二等功，按照命令随部队回国轮休。临走时，李明海不敢回头多看一眼鸭绿江。他对团长江胜武（音）说——“我们连来的时候120多个人，现在算上我，回去的只有8个人了……”
93岁重回鸭绿江畔
“想替他们看看战斗过的地方”
退伍返乡后，李明海当过水库管理员、仓库保管员、护林员……每一个岗位，他都尽职尽责。1962年，他所在的单位精简人员，不愿给国家增添负担的李明海主动辞去公职，回到老家随县新街镇墩子湾村（原名延安大队），成为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我一直不知道他曾经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我到民政部门查阅他入伍的资料后，才帮他申请补办了复员证。”时任生产大队副书记的老干部李明清说，李明海从不主动向别人提及自己的荣誉，更没有借着荣誉向组织提出任何要求。曾任随县新街镇退役军人服务站站长的周忠学对李明海事迹非常熟悉。2023年，他去看望李明海，告诉他优抚金提标了，老人说：“感谢党和政府的关心，我花不了那么多。”近年来，以抗美援朝为主题的电影、电视剧越来越多。李明海的儿子李学超说，父亲虽然听力大不如前，却非常爱看。“电影里那个小战士离开家人上战场，和我那时候一样，一走就不知道生死了。”看完电影，李明海讲了几句，却又很快沉默起来，仿佛思绪飘到了很远……这些年，李明海心中一直有个愿望：回到曾经战斗的地方，替战友们看一看。2022年，在儿子儿媳的陪伴下，李明海支撑着年迈的身体，来到位于辽宁省丹东市的抗美援朝纪念馆。鸭绿江畔，断桥犹在。老英雄泪眼婆娑，仿佛回到了自己21岁入朝作战的那一天。“我当兵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为了个人前途。”李明海对荣誉看得很轻，对传承革命精神却看得很重。如今，李明海的孙子李毅扬也光荣参军。李毅扬说：“进入绿色军营，穿上爷爷曾经穿过的军装，接过爷爷曾经扛过的枪保家卫国，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孙子的梦想，也正是爷爷李明海的期望。